统帅府内,人流如织,气氛紧张而有序。
福宁府大战已至最关键的时刻,一道道军情从前线传来,又有一道道命令从这里发出。
巨大的沙盘前,张遂谋正手持细杆,向秦远及一众参谋军官清晰讲解着当前态势:
“统帅,诸位,目前包围圈已基本闭合。第一军石镇吉部,以两万余人扼守分水关,北慑温州周天受,使其不敢妄动,南锁十万清军北逃之路,战果显著。”
“第二军陈亨荣部,不愧是我军最锋利的尖刀,两日急行军百余里,已攻克宁德,彻底堵死了清军南窜福州的陆路通道。”
“第三军何名标部水陆并进,其陆师主力已越过闾山,直插福宁府城霞浦侧后,断其陆上退路与水路联络。”
“至于我第四军傅忠信部,在得到补充后,兵力已达五万之众。接到参谋部反攻命令后,已于昨日发起全线反击。清军因福州失陷,军心已乱,福安城一日即下!”
“目前,周天培、李定太、明安泰等部残敌,已被压缩至霞浦县城、清湾镇、杨梅岭这一狭小三角地带内负隅顽抗。局势已然明朗,全歼此敌,只是时间问题。”
他手中的细杆重点圈点了几个位置:“需要特别注意的,是清湾镇的李定太部。此人乃江西九江宿将,曾参与九江大战,极为悍勇。十月中旬在渔溪,其部曾给我第四军造成不小麻烦,战力惊人。不过,自福州沦陷消息传至,该部军心崩溃,三日溃退百里,现已龟缩清湾镇,锐气尽失。”
“周天培部则聚集在盐田堡、杨梅岭一线,与我第二军有过交锋,战力尚存但已成惊弓之鸟。”
“至于满人明安泰等,则固守霞浦县城,据报正在疯狂抢夺渔民船只,有从海上逃窜的迹象。不过何名标军长的水师已严阵以待,绝不会让其轻易脱身。”
秦远听完汇报,微微颔首,并未立刻下达最终指令,而是将目光转向作战室内那些年轻的面孔。
一众作战室参谋以及七八名刚刚从教导团以优异成绩毕业、在此见习的军官。
“局势已明,若换做是你们来指挥这最后一击,当如何部署,以求以最小代价,竟全功?”
他声音平和,带着考校与鼓励的意味。
话音刚落,一名年轻参谋便抢先发言:“禀统帅,属下认为当‘分而歼之,先弱后强’。”
“三部之中,周天培部虽有一定战力,但连续受挫,士气最为低落,且位置相对突出。可令第二军主力自宁德快速西进,会同第四军一部,以泰山压顶之势,先解决杨梅岭、盐田堡之敌!第二军乃我军精锐,歼灭此部残兵,当如探囊取物。”
“不然!”另一名戴着眼镜、更显文气的参谋反驳道,“属下认为,强攻虽可胜,但伤亡必大。眼下敌已成瓮中之鳖,军心涣散,何不尝试‘攻心为上,迫其投降’?可派使者,陈明利害,允其放下武器,可保性命。”
此言一出,立刻引来反对:“投降?这些清妖手上哪个没沾我光复军弟兄的血?岂能轻易接受他们的投降,必须血债血偿!”
“此言差矣!”又一人加入讨论,“接受投降,可极大减少我军伤亡,更快结束战事。况且,福建光复在即,百废待兴,各处修路、筑城、开矿,正需要大量劳力。这些降兵,正是现成的苦役。即便福建不用,亦可如统帅在《海权论》中所言,发配至台湾岛进行拓荒建设,一举两得!”
“对!台湾乃我东南屏障,开发台湾需大量人力,此正其时!”
一时间,作战室内争论不休,各种策略碰撞,虽显稚嫩,却充满了活力与思辨。
秦远听着这些七嘴八舌的议论,脸上反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
他要的就是这种氛围,各抒己见,方能集思广益。
这些年轻人,经过参谋部的锻炼,再下放到基层部队中去实践,假以时日,必将成为光复军新式指挥、训练和政工体系的栋梁,彻底重塑这支军队的组织形态。
他不再关注争论,侧身低声问张遂谋:“元宰,统帅府迁移福州之事,筹备得如何了?”
建宁府地处闽西山区,交通不便,已不适合作为掌控全省的枢纽。只有坐镇福州,他才能更有效地控制全境,并启动后续更为宏大的计划。
“禀统帅,各部门行装已基本整理完毕,今冬军粮也已开始通过闽江源源不断运往福州库区。预计三天后,大队即可启程,完成整体迁移。”
张遂谋回道,随即想起一事,低声请示:“统帅,关于仍关押在牢中的杨家几兄弟……您看如何处置?是否一并押往福州?”
“杨家几兄弟?”秦远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,指的是杨辅清、杨宜清等人。
他不在意地摆摆手,“不必了,浪费粮食。给他们些盘缠,逐出福建境内,任其自生自灭,让天京洪秀全头疼去吧!”
“放了?”张遂谋有些顾虑,“统帅,杨辅清在旧部中尚有些许人望,此举是否会动摇军心,导致一些人……”
秦远洒然一笑,打断了他的担忧:“元宰,你多虑了。若时至今日,杨辅清还能从我光复军中带走一兵一卒,那只能说明,这些人本就不是真心归附。走了,反而是好事,替我们净化了队伍。”
他语气转沉,充满自信,“至于你担心的大规模动乱,你这是小瞧了我们这几个月在福建推行的新政,小瞧了我们对军队从上到下的彻底改造啊!”
正说着,作战室的门被轻轻敲响。
余子安快步走了进来,来到秦远身边,低声道:“统帅,沈葆桢到了。”
“哦?”秦远眉梢一挑,有些意外,“你们是在何处接到他的?”
余子安神色略显古怪:“回统帅,我们并未接到他。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。”
“据他所说,他是从崇安县一路坐车,步行而来,还在府城内客栈住了一晚,观察市情,今日方才递帖求见。”
“哦?沿路观察?”秦远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兴趣,这与他预想中仓皇来投的落魄官员形象颇为不同。
他转身对张遂谋道:“元宰,接下来的会议由你主持。对于福宁府的清军,原则是尽可能争取投降,减少无谓杀戮,毕竟多是我华夏子民。但若冥顽不灵……”
他语气淡然,却带着决定十万人生死的绝对权威,“那便在战场上,见个生死吧!”
权力,这便是权力的滋味。
秦远步出作战室时,心中掠过一丝明悟。
这与在商海中积累财富数字的快感截然不同,这是一种执掌乾坤、左右亿万人命运的力量感。
更原始,更直接,也更令人……沉醉。
在统帅府简朴的接待室内,秦远见到了这位历史书上鼎鼎大名的人物。
沈葆桢约莫三四十岁年纪,面皮白净,体型微胖,若非一身洗得发白的儒衫,看上去更像一位富态的商人,而非一位封疆大吏。
更难以想象他将是未来与李鸿章北洋而南北并立的“南洋大臣”。
秦远没有客套寒暄,径直走到对方面前,目光平静地直视着他,开门见山:
“沈大人,你好。”
“我是石达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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