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督师,大事不好!”
“城破了!”
听到师爷的呼喊,睡梦中醒来的杜宇瀚,整个人都不好了。
“别喊了,老夫没有聋!”
“城池为何这么容易被攻破?”
“王子骞是干什么吃的?”
面对杜宇瀚的质问,周师爷当场傻眼。
收到城破的消息后,他第一时间赶来汇报,根本没时间去搞清楚来龙去脉。
“督师,现在都什么时候了,您还关心这些?”
“城池被敌军攻破是既定的事实,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南京向朝廷汇报,至于城破的过程并不重要!”
周师爷强行解释道。
安庆府这样的战略要地沦陷,朝廷肯定是要追责的。
不搞清楚来龙去脉,回去根本交不了差。
甚至有了合理的解释,一样会被问责。
想要顺利脱身,最好的选择,就是找一个替罪羊背锅。
城破的责任要么督师来背,要么主将来背。
谁先赶回南京城,谁就拥有了解释的主动权。
“嗯!”
“立即召集亲兵,护送本官和家小过江!”
恢复理智的杜宇瀚,当即下令道。
不过这样的命令,却是让周师爷一愣。
率领大军出征在外,自家督师的家眷都滞留在南京城,何来的家小啊!
正准备追问,却被杜宇瀚充满杀气的目光瞪了回来,他瞬间秒懂。
正牌的家眷没有,但自家老爷新收了八房小妾,其中两人还是有孕在身。
“学生这就安排!”
周师爷嘴上回答的快,心里却是在骂娘。
出征在外,军中将帅都过着苦行僧的生活,唯独自家老爷歌舞升平。
经常出入烟花酒地不少,小妾也是一房又一房的,不断往府中送。
朝廷划拨的军费,最少一成为自家老爷的奢靡生活买了单。
户部的漂没,加上军中各级官员的克扣,十成的军饷到了士兵手中连一半都不剩。
名义上粮饷充足的新军,实际上从诞生开始,就在营养不良中成长。
在朝廷眼皮子底下的时候还好,内阁高度关注新军的训练,大家做的还不敢太过分。
大军出征之后,官兵们的待遇,就开始一路下降。
……
“顶住!”
“务必要给老子顶住!”
“把敌人赶出城,本将亲自给你们请功!”
为了鼓舞军心士气,王子骞卖力的吆喝道。
安庆府的存亡,同他的仕途息息相关。
从一镇参将到南直隶提督,最近两年他的仕途,可是一路高歌猛进。
就连勋贵系那帮拥有赫赫战功的武将,都没有他升的快。
政治资源不能白给,内阁对他的器重,那是需要回报的。
“提督大人,大事不好!”
“杜督师带着人跑了!”
亲兵带来的消息,把王子骞气了一个半死。
本来守军士气就低迷,军中老大还带头跑路。
遇上这样的猪队友,仗根本没法打。
纵使侥幸堵住这边的缺口,安庆府也会很快被敌军攻破。
“传令下去,放弃安庆府,让各部交替掩护撤退!”
来不及多想,王子骞果断下达了命令。
相较于一城一地的得失,军队才是武将的立身之本。
边军就是最好的例子,丢了京师之后,直接跑去山东当起了吃瓜群众。
朝廷上下都被激怒了,可是顾忌他们手握重兵,最后还是不了了之。
原本王子骞是忠于朝廷的,甭管什么样的命令,都是无条件执行。
可现在的遭遇,一下子让他寒了心。
内阁真要信任他,就不该派出杜宇瀚当督师,给他添乱。
要知道那帮勋贵系武将出征,朝廷就从来不派督师,顶多安排一两名监军过去。
看似都是监督,但性质完全不一样。
督师手握军政大权,乃是最高指挥官,甭管地位多高的军中将领,都只有听令的份儿。
监军的职权,则是以监督为主。
除了个别极端案例,大部分监军都不会插手一线将领的军事指挥。
如果没人捣乱,别的不敢保证,最少守城没有问题。
……
南京城。
“刚刚收到消息,安庆府沦陷了。
这是继徐州沦陷之后,朝廷收到的又一噩耗。
现在召集大家过来,主要是商议一下,如何重新从叛军手中夺回安庆!”
首辅万怀瑾率先开口说道。
负责镇守安庆府的杜宇瀚,乃是他一力举荐的。
发生了这种事,他这个首辅难辞其咎。
为了避免矛头对准自己,他果断选择主动出击,把话题引向收复安庆府。
“首辅,安庆这样的战略要地,朝廷一直都很重视其城防工作。
最近几年,我们也曾多次拨款,修缮城防工事。
安庆三面环山,南扼狭窄长江航道,石门湖、破罡湖等水域形成天然屏障,地形易守难攻。
作为兵家必争之地,想要攻破安庆府,不付出大代价是不可能的。
为了守卫安庆,朝廷足足安排了三万精兵镇守,居然没能坚持两个月。
杜宇瀚是干什么吃的?
难道朝廷的重金投入,就是让他喝酒玩女人么?”
左都御史舒经纶率先发难道。
看似在抨击杜宇瀚,实际上矛头直指首辅万怀瑾。
人他举荐的,现在捅出了篓子,自然要承担连带责任。
想要帮忙辩护都不行,作为朝廷任命的主帅,没有守住安庆府,本身就是重罪。
偏偏杜宇瀚还立身不正,在安庆府遭遇危机的关键时刻,不光没有采取措施补救,还带着一帮小妾跑路。
绯闻传递速度,一直都很快。
杜宇瀚尚未返回南京,“酒色督师”的名头,就先一步响彻南京城。
这背后固然有人推波助澜,但主要问题还是杜宇瀚行为不点,在关键时刻授人以柄。
“安庆府沦陷,杜宇瀚自然是难辞其咎。
不过问责的事情,我们可以先往后放放。
安庆府的重要性,想来大家都知道。
徐州府沦陷了,淮安府摇摇欲坠,扬州保卫战正在开启。
叛军和北虏勾结在了一起,如果我们不能拿回安庆府,那么长江防线就形同虚设。
一旦敌军渡过长江,南直隶和湖广都要直面其兵锋。
大家扪心自问,以我们当下的兵力,真能够挡住么?”
万怀瑾面不改色的回应道。
作为政坛老玩家,他非常清楚按照对手的套路走,那就是政治自杀。
为了避开锋芒,他索性拿战略大局说事。
事关朝廷的生死存亡,再继续死咬着一罪臣,那就太不懂事了。
“首辅说的不错,当务之急是商议怎么夺回安庆府,其他事情都可以往后放。
至于杜宇瀚先打入大牢,听后发落便是!”
贺正则顺势接话道。
理论上来说,把万怀瑾拉下马之后,他这位次辅可以顺势补位。
可眼下的大虞帝国,就是一个巨大的烂摊子。
谁坐在了首辅的位置上,谁就是第一责任人。
对这烫手的山芋,他是一点儿也不眼馋。
……
扬州城下,鞑靼王庭。
“大单于,义军联盟那边发来邀请,希望我们能一起派兵参与渡江战役。”
听了额尔德的汇报,众人瞬间沉默下来。
南征打到现在,草原联军看似一路高歌猛进,实际上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。
尤其是打到江淮地区后,潮湿的气候,令他们非常不适应。
眼瞅着夏日临近,如果此时渡过长江,势必要承担巨大的风险。
可跃马长江,又是这次南征最大的目标。
光江北这几个府的收获,都比他们横扫北方的收益都大。
若是越过长江,那么战果还会更加丰硕。
更关键的是一路打到扬州城后,已经有一部分地方士绅,愿意同他们合作。
稍微懂点儿政治的都清楚,获得地头蛇的配合,对他们夺取天下有多重要。
“你们怎么看?”
呼格吉勒扫视了一眼全场后询问道。
看得出来,这位往日里杀伐果决的大单于,到了决定种族命运时,还是迟疑了。
此时发起渡江战役,无疑是一场豪赌。
成则获得逐鹿天下的门票,败则灰溜溜的逃回辽东。
乱世之龙,不容许失败。
战争分的不光是胜负,也是一场人心争夺战。
依附强者是人性本能,谁手中的军事实力最强,谁就能争取到更多的支持者。
支持者越多,战场上获胜的概率就越大,这是正向循环。
反之亦然。
“大单于,义军联盟已经拿下安庆府,相当于打开了跨过长江的钥匙。
同他们合作,能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渡江战役,迈出覆灭大虞帝国的关键一步。
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,光靠我们自己的力量,想要渡过长江可不容易!”
尼赤勒格率先表明了立场。
北方人不擅长水战,他们这帮草原上混的更惨,平日里连大江大河都很少遇到。
没有外力之助,带着一帮旱鸭子部队打过长江去,听起来就不靠谱。
同义军联盟合伙,固然存在风险,但总比单干风险小一些。
“嗯!”
“尼赤勒格说的不错,现在是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。
施将军,渡江充当先锋的任务,就交给你了。
除了本部兵马外,本单于再派出三万鬼方骑兵和三万高句丽仆从军,配合你的行动。”
略加思索后,呼格吉勒当场做出了决定。
鞑靼王国发展到现在,除了本部的嫡系部队外,还有其他种族组成的仆从军。
虞朝人、鬼方人、高句丽人三方鼎足而立,共同构成了仆从军体系。
这次南征作战,与其说是鞑靼人打的,不如说是仆从军打的。
因为在虞朝境内作战,虞人军团的损失可以迅速补充,渐渐有了做大的趋势。
尽管采取了政治手段,对他们进行了内部分化,还是让呼格吉勒忌惮万分。
此刻让辽东军打头阵,主要原因就是他们扩张的速度太快。
“末将得令!”
施世昌一口答应道。
军中不是讲条件的地方,既然老大点了名,就没有拒绝的余地。
为了安鞑靼高层的心,他甚至连片刻犹豫都不敢。
不过在内心深处,他已经开始骂娘。
夺取了安庆府,要渡过长江容易,难的是渡过长江之后。
这次南征能如此顺利,除了虞朝军心涣散外,最主要是的汉水侯和南京朝廷之间闹了矛盾。
可一旦越过长江,情况就会发生变化。
汉水侯再怎么赌气,也不可能看着他们占领江南大地。
搞不好他们前脚刚灭了大虞,人家后脚就杀过来摘桃子,抢夺胜利果实。
这些隐藏的风险,鞑靼人不可能不知道。
依旧选择发起渡江战役,一方面是对自身实力的自信,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消耗他的实力。
南征一路上,他陆陆续续收拢了数万降卒,麾下总兵力突破十万大关。
要知道鞑靼王国的嫡系兵马,一共也就十万左右。
他一个降将,麾下拥有这么多部队,遭受猜忌是必然的。
问题是部队急剧扩张,并不是他的意思,而是鞑靼人硬塞给他的。
看似麾下兵力增长的速度很快,可架不住鞑靼人往军中不断掺沙子。
这些部队名义上听从他的指挥,实际上内部却分成了好几股力量。
明知道受了委屈,还是只能忍着。
背负着“弑君”恶名的施家,早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。
……
旭日东升,在火炮的掩护下,义军联盟发起了渡江战役。
安庆是长江分界线,下游地区江面迅速变宽,但安庆段却相对狭窄。
当下的江面不到一公里,只要在城墙上部署火炮,就能封锁长江。
面对犀利的火炮,闻讯赶来的虞军水师,瞬间吃了大亏。
“轰的好!”
“都给老子瞄准了打!”
“凡击中官军军舰者,一律官升两级!”
高运良意气风发的下令道。
同虞军纠缠了一年多,都没能打过长江,义军联盟险些从内部崩溃。
在夺取安庆府之后,今天终于迎来了转机。
相较于以往的强行渡江,现在有了岸炮掩护,官军水师再也没了往日里神挡杀神的气势。
目送第一排竹筏成功渡过长江,同对岸的守军战在了一起,高运良是神清气爽。
早知道能这样展开,就该早点集中兵力进攻安庆,而不是在襄阳和官军死磕。
当然,这只是他此时的臆想。
真要是提前进攻安庆府,官军的守备力量,绝对不会只有那么一点儿。
没有北虏牵制官军主力,光义军联盟的军事力量,他们只要挨揍的份儿。
朝廷没有集中全力围剿他们,主要在于北方各省成了烂摊子。
收复了失地,就要投入重金重建。
朝廷财政困难,承担不起这笔支出,不然他们根本逍遥不到现在。
“盟主,鞑靼人的部队已经出发,预计三天后会抵达安庆府。”
收到这个消息,高运良的好心情瞬间没了。
前面邀请鞑靼人出兵,那是他没有把握独自渡江。
可眼下情况发生变化,虞军水师没有预想中厉害,靠城墙上的火炮就能牵制。
江对面的守军,更是临时拼凑起来的,战斗力完全不值一提。
这会儿南安朝廷兵力空虚,只要渡过了长江,就能横扫四方。
他们和北虏联手,纯粹是为了利益。
今天是盟友,没准明天就成了敌人。
现在他们凭借自己的力量,就能打过了长江,自然不愿意把碗里的肉分给盟友。
“告诉鞑靼人,我们已经成功渡过长江,他们不用来啦!”
……
复山河